鏡花言

　　「我喜歡上了一個人。」

　　湛藍的天，幾朵白雲點綴其中，她擦了擦鏡片，透過一層0.３公分厚的玻璃，看到碧綠的青草地，一個個群集的大樹，歲月把它們的皮膚割出一道道裂痕，它們卻仍靜靜的佇立著，聆聽此刻暖暖的微風，和現在的她一樣。

　　教室人來人往，嘈雜聲不斷，大家面帶笑容聊著不同的話題，像是「那條路上的火鍋店」、「昨天放學有隻老母狗」、「最近又組了個新團體」、「隔壁班的國文老師」……

　　她把手伸出窗外，另一隻手倚靠著桌子撐住頭，黑色的髮絲順著白皙的皮膚流下。

　　蛋黃色的陽光偶然地掉落在她手上，暖風拂過，在跟自己打招呼嗎？與她握握手，用一個眼神示意著什麼？

　　啊，她知道的，是他，人群中的他。

　　不必看過去的，因為他的聲音、腳步聲，甚至是呼吸聲，好似變成一個個資料夾，好好地儲存在名為她的腦海裡，每一個細節她都認得，就算這個世界再怎麼誇張的吵鬧，她也一定聽的見－－他的全部都聽的見，這是她最擅長的事。

　　他現在正拿橡皮筋準備射他的死黨，啊，看吧，她果然不會聽錯。

　　她望過去，這是錯覺對吧？－－她覺得他好高、好高。一定是因為他太高，她才碰不到他，沒錯，這都是他的錯，這是她找遍全身上下，他唯一的缺點，也最討厭這一點。

　　帥，他怎麼那麼帥？真的好帥，好像一幅畫般。視線只要停留在他身上0.0001秒，就移不走了，所以她也不喜歡看他，可是奇怪的是，每每張開眼，都會看到他，怪了。

　　不，又來了，更怪異的感覺來了。為什麼只是一個女生幫他撿東西，她的心彷彿被擰扭一番，擠出了一滴滴赤色的鮮血，血腥味佔據了她的嘴。印象裡，傳說似乎有一個詞叫作「吃醋」，大概不是，因為那只不過是傳說罷了，如同鳳凰，是不存在的東西。她想。

　　他笑了，她也笑了。她喜歡看他笑，她感到很安心、很幸運。可是，好景不常，這種時候「它」又來搗亂了。她緊抓著胸口，試圖壓抑她的情緒，盡可能裝作平靜的樣子－－她永遠不可能讓他露出那樣的笑容。

　　Forever.

　　甩甩頭，她不喜歡看他。

　　她知道，她長的不好看，她的身材並不好；她也知道，他不可能喜歡上她。

　　Impossible.

　　當然有好幾次她都想放棄，逃離這場戰役。但是，每次看著他，她又重新喜歡上了他。他是上帝、他是救世主，總是幫她開了一扇窗，但他卻不伸手拉她一把，可是她只要摸著這扇窗，就感覺得到了救贖，好像正摸著他溫暖有力的大手。

　　他也讓她好痛苦，明明、明明她都知道，這場戰爭打從出生開始，她就輸了。

　　不是輸給他，也不是輸給任何人，而是她自己。

　　當他經過她的身旁時，她好開心、好開心，因為他並沒有躲著她，願意從她身旁經過，即使不發一語也一樣，這就足夠讓她開心一整個星期了。

　　多少次？上百次？上千次?她想說出那句長久以來在心中翻騰的話，但他來到她身邊，羞澀佔滿了雙頰，頓時覺得世界與她為敵，打壓著那小小的信心，於是，太弱小的它，又跑回了內心深處，獨自顫抖。

　　她有一個小小願望，她無時無刻無不相信他有一天會對她微笑，她想像那抹微笑，想著、想著，睡覺也在想、搭公車也在想、上廁所也在想，這樣會很像變態嗎？她喃喃自語。

　　有好多好多的希望，好多好多的想像，她甚至覺得她是靠這來溫飽三餐。

　　對於他來說，她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，她想忘掉這件事，但每天都有某種聲音當面提醒她，使她煩躁。

　　拿下眼鏡，她想要安靜幾秒也好，也許「它」會自覺無趣而離開，顯然並沒有。她緊閉眼睛，「快走！」她在心裡想著，「快走！」她在心裡說著，「快走！」她在心裡吶喊著。

　　她好難過，難過到眼淚好像要劃破她的眼眶。

　　「喀啦！」一個聲音震破了耳膜。

　　「你的眼鏡掉了喔。」一個好不陌生的影子說著。

　　那位影子先生把眼鏡放在她的桌上，就離開了。

　　就算其他景色依舊模糊，她卻能一下子就認出他。

　　她愣在原地，身體好像被長釘子釘在椅子上，腦袋空白著，沒有一絲一毫的痕跡，心跳被靜止般，呼吸像是游泳一樣困難，她還來不及反應剛才發生了什麼事，只是發著呆。

　　因為，她從來沒有準備好，所有事情她都做了想像訓練，「早安」、「抱歉撞到你了」、「你作業還沒交」……

　　她臉泛紅，左顧右盼，希望沒有人看到她這副模樣，胸口灼熱得令人窒息，果然，她喜歡上他了，她又再次明白這件事。

　　即使這場戰爭她早就輸了，但她知道，從出生開始，她就必定捲入這場戰爭，如果已經知道總有一天會戰死沙場，何不光榮的面對？

　　她站起來，身體好像只靠腎上腺素支撐著，喉嚨顫抖著，手心不爭氣的冒出了好多手汗。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興奮，也感到恐懼。

　　走到他的面前，她說：「……」

　　真是的，她又輸了，她果然不喜歡看他。

　　她知道，一切她都知道，不用任何人來告訴她，不過內心有一個小小光芒開始萌芽，在她瞳孔中閃爍。

　　「我喜歡上了一個人。」

　　「我喜歡著一個人。」

　　－－我很幸福。

＃＃＃

我很對不起，如果喜歡你會讓你困擾

早知道就不喜歡你了

你怎麼不問我喜不喜歡你？

「不喜歡。」

這樣我就可以理直氣壯的說出來了

我們當回同學好不好？

你再叫一次我的名子好不好？

但是現在，你也無法答應這個請求了對吧？

對不起，你遇見了我，我很抱歉

我知道

不管我再怎麼在場邊大聲嘶喊

你聽到的也不會是我的聲音

所以

你只要再忍受個幾天就好

我很快就會離開的

謝謝你願意讓我喜歡你

謝謝你出現在我生命中

謝謝你曾對我笑

然後不再見了

我喜歡著一個人，我很幸福。